周老用自己那份钱托货郎买了本新的医书,说是给她看的,“你年轻,得多学些本事,以后药坊就靠你了。”
她捧着医书,心里暖烘烘的,翻开看,里面有货郎婆娘夹的干花,是朵柴胡花,还带着淡淡的香。
老书生则用自己那份钱买了些纸和墨,说是要把《守孤城》抄几份,分给山民和货郎,“让他们也知道咱这儿的事。”
有天他抄书时,女将的孩子凑过来,指着“药田”两个字问:“先生,这是什么字?”
老书生放下笔,握着孩子的手教她写:“这是‘药’,这是‘田’,药田就是种草药的地方,是咱的盼头。”
冬天来得比去年晚些,第一场雪下时,药田已经盖了层稻草,是张校尉带着弟兄们铺的,怕冻着草药根。
“去年雪厚,今年提前铺稻草,保准根冻不坏,”张校尉拍着稻草笑,像拍着啥结实的被子。
药坊里生了火,周老教她做药膏,用的是药田收的当归和黄芪,“这药膏治冻伤最好,比货郎送的还管用,明年给山民和货郎都送些。”
她跟着学熬药膏,锅里的药汁咕嘟咕嘟响,药香飘满了药坊,老书生坐在旁边抄书,时不时抬头看看,说:“这香味要是能写进书里就好了。”
孩子们在雪地里堆雪人,这次堆了个拿着锄头的雪人,说是“药田雪人”,还在雪人旁边插了个小木牌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守护药田”。
黄宁路过看见,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:“这雪人比张校尉还尽职。”
张校尉正好过来,听见了就笑:“等开春,我让这雪人看看,咱的药田长得有多好。”
开春后,药田真的没让人失望。
嫩绿色的小芽钻出来时,比去年还密,一片片铺在地里,像撒了把绿星星。
张校尉乐得天天守在药田边,连吃饭都端着碗蹲在地里,说要看着它们长。
货郎又来了,这次带了个老农夫,说是城里最会种药的,“我请他来给你们看看药田,教你们些新法子。”
老农夫围着药田转了两圈,摸着胡子点头:“土肥,种得匀,就是浇水得改改,别顺着根浇,要浇在根旁边,不然容易烂根。”
张校尉赶紧记下来,还让老农夫教怎么给草药施肥,老农夫就教他们用草木灰和腐熟的菜叶做肥料,“这叫绿肥,比城里买的化肥还好,还不花钱。”
老农夫在山谷住了三天,临走时说:“你们这药田能成大事,好好种,以后不光能自己用,还能供着半个城的药。”
黄宁送老农夫走时,塞了袋新采的薄荷:“谢谢您老,这点东西您带着。”
这年夏天,南边真的闹了瘟疫,货郎来收药的次数勤了,每次来都急乎乎的,说城里药铺的柴胡和黄芪快用完了。
“好多人等着药救命呢,”货郎蹲在药田边,看着弟兄们采草药,眼圈红了,“我婆娘在城里帮着熬药,说每天都有人来求药,要是没你们这药田,真不知道咋办。”
黄宁让弟兄们尽量多采些,留够自己用的就行,“救人要紧,药没了咱再种。”
周老则教大家怎么把草药晒得更干,“晒干些能多带些回去,能救更多人。”
有天采药时,天突然下大雨,弟兄们赶紧把晒在竹匾里的草药往药坊搬,女将的孩子也跟着搬小竹匾,虽然搬不动,却还是用小手拖着走。
“别淋着雨,”女将想把孩子抱走,孩子却摇头:“我要帮着搬药,药能救人。”
那天大家都淋了雨,却没人在乎,看着药坊里堆得满满的草药,心里都踏实。
瘟疫过去后,货郎带着城里药铺掌柜的来了。
掌柜的是个胖老头,围着药田转了半天,不停夸:“好药!真是好药!你们这药田我包了,以后你们种多少,我收多少,价钱给你们最高的。”
黄宁笑着摆手:“价钱不用最高,公道就行,只要能让更多人用上药。”
掌柜的感动得不行,说要给山谷修条路,“以后你们运药方便,我来收药也方便。”
黄宁没拒绝,说:“路修好了,山民也能来这儿换药,挺好。”
修路那天,山民们也来帮忙,男人们扛石头,女人们送水送吃的,孩子们则在旁边捡小石子,说是要帮着铺路。
有个山民老婆婆拿着自己种的菜送来:“你们帮着救了那么多人,这点菜算啥。”
周老笑着接过来:“谢谢您,等路修好了,我教你们种草药,你们也能卖药挣钱。”
路修好那天,山谷里放了鞭炮,是货郎从城里带来的,噼里啪啦响了半天,孩子们捂着耳朵笑,跑得老远。
货郎站在山口,看着新修的路,眼泪掉了下来:“以前来这儿得绕半天山路,现在走这条路,一个时辰就到了。”
黄宁拍着他的肩膀:“以后常来,路通了,就像一家人了。”
老书生则在路边立了块木牌,上面写着“药田路”,字是他写的,比之前刻“药田”那两个字时好看多了。
“这路是用良心修的,得记着,”老书生摸着木牌说。
冬天又来时,山谷里盖起了新的药坊,比之前的大两倍,是用修路剩下的石头盖的,墙上还开了窗户,晒草药更方便。
新药坊落成那天,货郎和山民们都来了,带来了自己做的吃食,有山民做的野猪肉干,有货郎婆娘做的糕点,摆了满满一桌子。
女将的孩子穿着新做的棉袄,是用货郎送的花布做的,跑着给大家递糕点,像只快活的小蝴蝶。
周老喝了口酒,笑着说:“以前总怕官军来,现在不怕了,有药田,有这条路,有这么多人帮着,咱啥都不怕。”
黄宁也喝了口酒,看着药坊门口的“药田路”木牌,说:“以后不光要种药,还要教更多人种药,让到处都有药田,就没人再怕生病,没人再怕战乱了。”
老书生拿出抄好的《守孤城》,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本,说:“这书里记着咱的事,以后你们教人种药,就把这书给他们看,让他们知道,只要心里有盼头,再难的日子都能过好。”
她坐在新药坊门口,看着远处的药田,冬天的阳光照在雪地上,亮得晃眼。
药田上的稻草盖得厚厚的,像盖了层棉絮,等着明年开春再发芽。
孩子们在雪地里跑,手里拿着老书生给的书,互相比着谁认得的字多。
货郎和张校尉在商量明年种啥草药,周老则在教山民怎么辨认草药种籽,老书生坐在石头上,继续写他的《守孤城》,笔在纸上沙沙响。
她摸了摸药箱上插着的柴胡花,那是去年女将孩子送的,虽然干了,却还保持着开花的样子。
风一吹,药坊的幌子轻轻晃,“医”字红得显眼,药香混着饭菜香飘得满山都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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