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和女将给雪人戴帽子,是用旧布做的,女将笑着说:“这雪人比我家孩子还精神。”
远处传来练兵的喊声,弟兄们在雪地里列阵,呼出的白气像雾,枪尖上的雪掉下来,砸在地上响。
张校尉光着膀子练刀,身上冒热气,雪落在他身上就化了,他喊着:“冬天练出汗,开春有劲儿种药!”
她看着这一切,心里暖烘烘的,觉得这冬天一点都不冷。
开春时,药田真的发芽了,嫩绿色的小芽从土里钻出来,像无数小手指头,指着太阳。
弟兄们天天去浇水,张校尉拿着小锄头除草,蹲在地里半天不起来,说“得看着它们长,怕被虫子啃了”。
周老教大家做稻草人,用旧衣服塞稻草,戴顶破帽子,插在药田里,风吹着晃,真能吓走麻雀。
她把药田的事记在本子上,哪天浇了水,哪天除了草,哪天发了新芽,记得清清楚楚,像记日记。
老书生来药田写生,画了张《药田春早图》,上面有弟兄们浇水的身影,有稻草人,还有刚发芽的草药,画得活灵活现。
“要把这个记进《守孤城》里,”老书生指着画说,“打仗是为了活着,种药也是为了活着,都是大事。”
货郎又来了,这次带了些菜种,有菠菜、萝卜,说“药田边能种点菜,弟兄们吃着方便”。
他还说城里的情况,说官军换了将领,暂时顾不上这边,“你们能安稳些日子了”。
女将抱着孩子去看药田,孩子伸手想去摸草药芽,她连忙拦住:“别碰,要让它好好长。”
孩子眨着眼睛,指着远处的山:“娘,那边也长草,是不是也是药?”
女将笑着点头:“是,等你长大了,让姐姐教你认,你也来种药。”
她听着,心里软乎乎的,觉得这日子就像药田的芽,一点点往上长。
夏天来时,药田长得绿油油的,当归的茎有手指粗,黄芪的叶铺得满地都是,柴胡开了紫花,像撒了把星星。
周老说可以采些嫩叶入药了,“夏天容易中暑,用柴胡叶煮水喝,解暑气”。
弟兄们采草药叶时,都小心翼翼的,怕伤了根,张校尉说“这都是咱自己种的,得疼惜着”。
她教孩子们辨认草药,说“这是薄荷,闻着凉,夏天摘片叶子放嘴里,不热”,孩子们就摘薄荷叶含着,咧着嘴笑。
老书生的《守孤城》写了满满两本,他把抄本分给弟兄们,让大家互相传看,谁要是想起以前的事,就告诉他,他再补上。
有个老兵看了抄本,抹着眼泪说:“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,没人知道我守过城,现在书上有我的名字,值了。”
老书生拍着他的肩膀:“只要记着,就没白活。”
黄宁带着弟兄们加固营地,把土坯房的屋顶换成了瓦片,是从废弃的村子里捡的,虽然旧,却比茅草顶结实。
李将军在营地门口种了棵槐树,说“槐树长得快,过两年就能遮凉,弟兄们练兵累了,能在树下歇脚”。
女将用货郎给的布料做了件小褂,给孩子穿上,浅蓝色的,像天空的颜色,孩子跑起来,小褂飘着,像只小蝴蝶。
药坊的幌子换了新的,是用染过的麻布做的,“医”字是用红线绣的,风一吹,红得显眼。
她坐在药坊门口,看着药田的绿,看着孩子们的笑,觉得父亲说的“安稳”,就是这样了。
秋分时,官军真的又来了,这次来了五千人,比上次还多,黑压压的一片堵在山口。
黄宁召集弟兄们议事,说“山口守不住,咱就退到山谷,药田在那儿,咱得守住药田”。
弟兄们都点头,说“药田是咱的盼头,说啥也不能让官军毁了”。
周老把药坊的草药都打包,说“带不走的就藏起来,官军不懂草药,说不定还能留下”。
她把《守孤城》的抄本缝在棉袄里,老书生说“这书比命金贵,不能丢”。
女将把孩子送到后山山洞,这次孩子没哭,还把手里的布偶塞给她:“姐姐,这个给你,能打坏人。”
她把布偶放进药箱,摸了摸孩子的头:“等姐姐回来,给你煮山楂水。”
官军进攻时,弟兄们在山口放了箭,箭上裹着浸了油的布,点燃了往山下射,火光照得半边山都红了。
厮杀声比上次还响,山风吹着,带着血腥味和烟火气。
药坊里很快就挤满了伤号,有的中了箭,有的被刀砍伤,周老给人拔箭,她给人敷药,手忙得停不下来。
老书生帮着递东西,嘴里还在记:“庚申日,官军再至,退至山谷,伤二十余人……”
黄宁胳膊上又受了伤,比上次还重,血流得把袖子都染红了。
“别管我,”黄宁推她,“去看看药田,别让官军进去。”
她没听,按住他的胳膊敷药,眼泪掉在他的伤口上:“药田有人守,你要是倒下了,谁指挥弟兄们?”
黄宁愣了愣,笑了:“你说得对,我不能倒下。”
天黑时,弟兄们退到了山谷,官军追了过来,却被药田边的陷阱绊倒,陷阱里插着削尖的树枝,官军不敢再往前。
张校尉站在药田边,手里拿着锄头,喊着:“谁敢毁药田,我就跟谁拼命!”
官军看着绿油油的药田,不知道是什么,又怕有陷阱,竟真的退了。
第二天一早,她去看药田,除了几棵草药被踩倒,其他的都好好的,张校尉正蹲在地里扶被踩倒的草药,嘴里念叨着“疼不疼,我给你扶起来”。
周老跟着来,检查了草药,说“没事,还能活,扶起来就行”。
弟兄们在山谷里加固防线,用石头垒墙,把药田护在中间。
老书生坐在石头上,写《守孤城》,这次写得特别快,笔在纸上沙沙响。
“我想好了,”老书生抬起头,眼睛亮了,“等天下太平了,我就把这本书印出来,书名不改,就叫《守孤城》,不光写守城,也写守药田,写咱们守着活下去的念想。”
黄宁走过来看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,到时候我给你找刻书匠,就在咱们重建的城里刻。”
李将军笑着说:“我再立块碑,把书里的故事刻上去,让后人知道,有群人不光会打仗,还会种药,会好好活着。”
她看着他们,又看向药田,药田的柴胡花开得正艳,紫莹莹的,风一吹,像在点头。
孩子们从后山回来了,跑进药田,小心翼翼地绕着草药跑,女将的孩子手里拿着朵柴胡花,递到她面前:“姐姐,花好看,给你。”
她接过花,插在药箱上,花在风里轻轻晃。
远处的山口,官军已经退走了,太阳照在山谷里,药香飘得满山都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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